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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薛棠身子矮,看看能被石龛挡住,蔺湛则需蹲下来才行,他仰头看了看站着的薛棠,甚是不习惯,也强行把她扯了下来。

“今日那击鼓的女伎,陛下看上去好像很是喜欢。”一个听上去很耳熟的声音,“奴婢查了下,她是从教坊司出来的,善击羯鼓,舞跳得不错,家世也清白。”

紧接着,崔皇后略显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今晚就引荐给陛下去吧。”

此引荐,自然非彼引荐。

薛棠倏地瞪大了眼,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不能伸出头去看外面的情形,只能偏头觑了眼身旁蔺湛的神色。他面上波澜不惊,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一片枯萎的落叶,连眼角都没动一下。

薛棠在宫中住这么久,自然也能听到一些传闻。传言说崔皇后入主中宫多年,却无一子半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平头百姓如此,更何况是在天家。崔皇后自责不已,自请皇帝废了自己,皇帝没同意,崔皇后便帮着物色家世清白的美人扩充后宫,开枝散叶,还时常带后妃去佛堂求子。

因而不少人都称赞,崔皇后有贞顺皇后的遗风,温良贤淑,雍容大度,担得起一国之母。

后来薛棠隐隐觉得,或许这不是崔皇后的问题,皇帝缠绵病榻,整日药不离口,倒更像是他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传闻归传闻,自己听到的又是另一码事。联想之前崔皇后还给蔺湛送宫女的事,她真是太“无私”了。

直到脚步声离去,两人还蹲坐在地上。薛棠悄悄冒了个头,见人已经走了,才弯下腰对蔺湛道:“殿下,皇后走了,我们要不也……”也走吧?

她真怕自己知道太多,蔺湛一个不爽在这小树丛把她“咔擦”了。

皇帝就他一个独苗,犯了再大的错,也不会废储君,倒是薛家这半个外戚,很有根除的必要。

薛棠身上有一股清香,一靠近闻得更清楚了。蔺湛抬起眼,眼底阴霾逐渐隐去,“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薛棠抬起袖子闻了闻,她向来没有熏衣的习惯,也不会随身佩戴香囊,回忆了一下,才记了起来,“是早上梳头时,擦的玫瑰露。”

“刺鼻。”

薛棠愣了一下,嘟哝道:“那下回不涂了,省得熏晕了殿下。”

蔺湛一本正经道:“换广藿香。”见薛棠又愣了一下,又道:“没有?没有我送你一盒。”

“我有的。”薛棠抢着说道。

蔺湛这才挑起一抹笑,抬手捏着她下颌,她小小的樱唇上涂了一层蜜色的胭脂,在灯光下像泛了一层水光,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真乖。下回别抹胭脂,我也不喜欢。”

拇指上的玳瑁戒膈得唇下的肌肤有些疼,他似笑非笑,语气里藏着一抹阴冷,薛棠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凭什么要迎合他的喜好,受他摆布?

“还有这朵珠花,我也不喜欢。”蔺湛抬手碰了碰她鬓角的素馨头花,倾身在她耳畔道:“‘红粉弄蒂桃’,那女伎头上没带花,郑湜编出这蹩脚的理由,当我是瞎子吗?”

薛棠瞳孔一缩,忍不住摸向珠花,却不小心摸到了蔺湛冰凉的指尖,她仿佛被咬了一口,迅速缩回手,磕磕巴巴地解释:“或许、或许是巧合,郑公子的诗里,都是这样写的。”

“你把他的书读了几遍?”

薛棠自然不能说自己翻来覆去读了十来遍,差不多已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她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摆出一副不确定的语气,“大概一遍……两遍吧?”

蔺湛挑了挑眉,没有拆穿她。

“荣铨。”

话音刚落,这神出鬼没的侍卫像一道残影闪到薛棠面前。蔺湛指指她,“送她回去,别在半路被叼走了。”

什么跟什么……薛棠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但还是拜谢道:“多谢殿下好意,只是此处离翠微阁不远,我可以自己回去。”

“要我亲自送你回去?”蔺湛笑了笑,在“亲自”上加了重音。

薛棠认怂地妥协了。

荣铨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一句话也不讲。幽幽灯光下,他脖颈后露出的一片皮肤上露出几道狰狞的伤疤,犹如蜈蚣蜿蜒其上,一路爬进了衣领里,光是瞥一眼就十分狰狞。

这疤痕,像是新的。

薛棠小声问:“荣侍卫,你颈后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荣铨侧头瞥了她一眼,“是殿下赏我的一百鞭。”话语中没什么感情,像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

蔺湛这变态。

荣铨跟了他好几年了,似乎从薛棠记事起,便寸步不离地跟着蔺湛,据闻是某一年与突厥大战,押送至长安的众多俘虏中的一个,因长相完好,筋骨结实,便留下来当禁卫培养,一来二去,又被贞顺皇后挑中,索性留他在身边了。

薛棠忍不住问:“那猞猁对殿下很重要吗?”

荣铨歪头想了想,月色下他那张高鼻深目的脸看上去异常冷漠,像一根会说话行走的木头。

“不知道。”他想了很久,又道:“陛下不让殿下养猞猁这种凶猛的动物,殿下只好找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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