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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究竟是为什么会被这么拙劣的计谋给圈进去呢。

昏昏沉沉之时, 宜臻想了许久。

其实从头至尾,她都是有意识的。

只不过身子不受意识掌控, 无法让自己睁眼说话, 也无法阻止反抗, 只能任人宰割。

在湖里的时候, 她就能感觉到自己被一个陌生的人救了,从对方的身形和力道来判断,应该是个男人。

一个陌生的男人。

周围的嘈杂声一直没有断过, 从丫鬟婆子, 到主子大夫,七嘴八舌慌慌张张,扰的人脑壳生疼,偏偏又没有力气蹙眉教训。

直到帘帐外传来祖母威严的嗓音“行了, 都挤在这里做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屋里静默了片刻。

半晌,老太太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疲倦和无奈“辰哥儿, 你随我来, 我有话与你说。”

而后是一道低沉的男声“是。”

算不得太熟悉, 也算不得太陌生。

但听到这声音的那一刻, 宜臻一下全明白了。

“姑娘,药煎好了。”

初春的气候尚还料峭,连枝头的露水都带几分寒凉,有鸟儿从枝头扑翅而起。

也不知道是被小枣掀帘的动静惊到了,还是被露水凉住了脚。

好在寄春居里炭火烧的足, 一进屋就能感到融融的暖意。

像小枣这样天生体热的丫头,哪怕已经换了春衫,经过一番折腾,额间也出现一层薄薄的汗。

她把药端到桌岸边,顿了半刻,才轻声道“姑娘,方才老太太院子里来了人,说请您用了午膳后去上房一趟,老太太有事儿要与您商量。”

宜臻正在练字,闻言微一挑眉,只是淡淡说了声知道了。

她几日前落了水,湖水冰寒,身体娇弱的少女,在湖里生生冻的昏了过去。

当日晚间更是发起热来,昏昏沉沉的直到昨日下午,才算是退了下去。

可尽管烧热是退了,身子却还未好全,没见着这样暖和的天气,屋内的炭火都还跟不要钱似的拼命烧着呢。

少女身上穿着加了绒的小袄,唇色苍白,安安静静地站在桌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只是因为病未痊愈,手腕使力时微颤,落到纸上的字也再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小枣不是一个爱道人是非的丫头。

往常,每当半青和思绿她们咬牙切齿说着府里这儿不好,那儿不公时,她从来都是懵懂又茫然地在一旁,只管听,半句多的话也没有。

可是这一回,听到老太太传来这样的吩咐,哪怕是连最老实的小枣,都忍不住替她们姑娘觉得委屈起来。

姑娘生病的这几日,府里除了表小姐戚夏云来的勤些,旁的人,在最开始那日瞧了一次后,便再没来过了。

甚至连派底下的丫鬟婆子过来嘘寒问暖问候一句,这样的面子情都不肯做。

结果她们姑娘昨日才刚退了热,今日上房便传话来要她去商量要事。

究竟是有多要紧的要事儿,才让他们忍心这样这样折腾她们姑娘呢

便是真的有要紧的事儿,为何不能派个心腹妈妈过来说了,偏偏非要姑娘亲自去。

哪有亲祖母是这样当的

小枣皱着眉,心里情不自禁也存了和思绿姐姐她们一样的不忿和难过。

不忿的是老太太和其他几房的行径。

难过的是,她们姑娘这样好的人,偏偏托生到了这样的人家里,父母兄弟都不在身边,无人出头,只能这样受人折辱。

小丫头轻轻叹了口气。

宜臻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些什么,但什么也没说,端起药碗全咽下了,连眉毛都未动一下。

也没有要小枣递过来的蜜饯。

她不觉得苦。

她只觉得啼笑皆非。

打从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那刻起,无力感就迎面袭来,四处包裹着她,严丝合缝,找不到出口。

宜臻已经想了很久了,无数种法子,无数条路,但凡是能想的,通通想全了。

最终她发现,没有一种法子她是做的到的。

没有一条路她可以走。

她不想嫁给蒲辰。

但是她找不到办法。

祝五姑娘落水,又被祭酒家的嫡次子救出湖的事儿,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祝府。

毕竟救五姑娘的可是三姑娘的未婚夫这样大的新闻。

当时,蒲公子抱着五姑娘出湖的景象,不止一个丫鬟瞧见了。

年轻的小姐公子,浑身的,衣裳都贴在了一起,和肌肤相亲又有什么区别

谣言越传越烈。

一开始,说的还是五姑娘不小心落水,蒲公子刚好经过了,情急之下才下水救的她。

到后来,慢慢就变成了五姑娘和蒲公子有说不清道不清的关系,是两个人相会时做贼心虚,才惊慌落的水。

而如今,连“五姑娘和蒲公子相会正巧被三姑娘瞧见了,三姑娘一时气急,就推了他们下水”这样的话都传出来了。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怕是祝府外头,传的还会比府里头更热闹些吧。

但是宜臻没有吩咐人去阻止一句,仿佛自暴自弃,任其生灭。

因为她知道做什么都是无用。

倘若只是三姐姐,或是二姐姐,她还能破罐子破摔,与她们撞个头破血流,大不了两败俱伤。

可是太子,一国太子要对付她,她能有什么法子

造反吗

宜臻轻轻扯了扯唇角,垂下的眼眸里全是嘲讽。

方才,她是在给父亲和大姐姐写信,把事情的原委都一清二楚写了告诉他们。

免得到时候木已成舟,她吊死在房梁上,父母亲人还对此一无所知,只能从旁人嘴里听到些乌七八糟的假话。

那天的事儿,宜臻如今已经全部理顺了。

她自己心里本就有些数,中间戚夏云还来了一次,告诉她生辰那日,她亲眼看见了二姐姐和太子在林子里说话。

二姐姐说,要好好查探一下她的五妹妹。太子说你只管放心。

戚夏云究竟怀着什么目的来这样与她示好,宜臻不知道。

但她知道,对方几乎不可能是在胡编乱造地瞎说。

其实整件事说起来,就是二姐姐觉得她身上秘密藏得深,挖不出来,想质问清楚时,却又被她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一气之下,直接寻了自己最大的靠山太子商量对策了。

太子回头一查,或许是真的查出了些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查出,但不管查没查出什么,他都不能让二姐姐的托付就这样无疾而终。

不能在心上人面前失了自己一国储君的体面。

所以,他一动手就干脆闹个大动静,把她直接毁了,好给二姐姐邀功。

反正在他们那些人眼里,自己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就算摁死了,也不值得多瞧一眼。

三姐姐和蒲辰大约也是他们阵营里的一个罢。

三姐姐不想嫁蒲辰,蒲辰也不见得有多愿意娶三姐姐,且说不准还想借此攀上太子这座靠山,可不就是一拍即合的一丘之貉么。

宜臻用脚指头想都能想的明白。

所以才觉得好笑。

她究竟是哪里碍着了他们的路,才值当这一个个的合起伙来对付她

少女行至窗前,望向头顶上方窄小的一片天空,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其实她第一封信,写给的人是卫珩。

大前日刚醒来时,口述着让红黛写的,连夜送到了轩雅居去。

她把事儿的经过都与他一一写清楚了。

说说停停,中间顿了好几次,只有红黛听见了她不易察觉的哭腔,带着鼻音,带着听天由命和破釜沉舟。

她说这计谋其实拙劣的很,可越拙劣却越摆脱不了,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好的应对法子了。

她说其实她也没有那般笨,只是三姐姐那日演的是真好,从头至尾安排的也好,她竟没有发现一丝不妥好罢,说到底,其实还是她太笨。

她说卫珩哥哥噢,我可能不能嫁与你了罢,但是你得信我,我不是那样忘恩负义的人,我绝不会做出这样狼心狗肺的事儿。

她说卫珩哥哥,你可千万别就讨厌了我,从此江湖路远,再见我还当你是最好最好的知己和哥哥。

说到说着,嗓音沙哑,红黛几次以为她们姑娘要哭了。

可是一直到最后,少女也没落下一滴泪来。

这封信,大前日夜里就送到了轩雅居,当时金掌柜说,已放最快的鹰隼送去了。

算算时辰,今日应该也已经到了江南罢。

也不知卫珩看见了这啰里啰嗦的信,会是个什么感受。

宜臻放下笔,语气很淡“拿外衫来,我们去上房。”

“是。”

往日这个时辰,正正好是用了膳午休的时辰。

哪怕祖母院里,也是静悄悄的。

可今日,宜臻一步入上房,就瞧见了许多人。

祖母坐在上首,右手边是大伯母和祝亭霜,左手边是祝宜嘉和祭酒夫人,也就是蒲辰的母亲。

而祭酒夫人身旁就是蒲辰本人。

他听到动静,抬眸望了她一眼,又匆匆垂下去。

那一眼有些局促,有些歉意,还有些自责。

只可惜他这一眼,没在宜臻心里留下任何波澜。

她淡淡地收回视线,径直上前给老太太请了安。

其实像蒲辰这样的年轻男子,原是不该出现在旁人家的内院深宅里,和年轻姑娘们同席而坐的。

只是今日情况特殊,两家又订有婚约,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p>

<strong></strong>宜臻请了安,静静地立在厅堂中央“不知祖母今日唤我来,是有什么事儿要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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