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脉人丁不旺啊。
到了这会,就剩这么一个女儿了,孙辈也就只有一人,入冬后还染了风寒。
他这一支,徘徊在绝嗣的边缘。
每每想到此事,都不由得黯然神伤。
「阿爷。」梁兰璧行了一礼。
「你还愿意唤我阿爷。」梁芬苦笑了下,问道:「为何不愿回家?」
梁兰璧避开了父亲的眼神探问,只道:「阿爷要去长安了?」
‘是,与姚弋仲等辈一起走。」梁芬说道:
:「二三月间,陛下也会西行,巡视雍秦。」
「为何巡视?
「此乃古制。」梁芬说道:「新朝开国,巡视四方,让天下人知晓今夕是何年。”
这不是玩笑,事实上这会天下知道改朝换代的人并不多,基本也就是有权有势以及识字的那帮人。
甚至于,识字的人都未必尽知。
这才开国两个多月,有些消息闭塞、喜欢关起门来过小日子的人真不一定知道。
更别说田舍夫、地方镇兵、部落牧人、坞堡民之类了。
「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是艺术夸张,但真实情况好不到哪去。
「哦。」梁兰璧轻轻点头。
「你到底回不回家?」梁芬方才被女儿岔开了话题,这会继续追问。
梁兰璧低下头,似乎打听注意不说话。
梁芬被女儿的态度气着了,但想到就这么一个孩子了,又想起亡妻皇甫氏临死前拉着他的手,
让他护着他们的孩儿,便怎么都说不出重话,
「我不管你了」这句话徘徊许久,始终吐不出去,最后只能长叹一声,道:「你好自为之。若想回家了,遣人知会一声便是。为父为天子劳心劳力多年,这个面子还是有的。我老了,护不了你几年了。」
梁兰璧一听这话,眼泪顿时涌出。
梁芬见了,也眼圈微红,道:「罢了。为父对不起你,耽误你一生。这世道一一梁芬魂不守舍地出了宫。
回到家中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家里空荡荡的。
长子二十多年前被乱兵所杀,次子九年前病死。
妻子也在数年前病逝了。
家中就只剩十一岁的长孙(次子所生),入冬后就卧病在床。
到处弥漫着冷清、孤寂的气息。
好在时不时有梁氏、皇甫氏子弟登门探望,让他不至于连话都没人说。
左民侍郎皇甫昌今天就来了。他是梁芬妻子皇甫氏的族侄,前秦州刺史皇甫重的养子。
左民曹在开国后变成了左民部,主官尚书一员,另置侍郎二员,为尚书副手,皇甫昌便是其「天太冷了,梁公速来,酒刚温好。」皇甫昌笑着迎出了门。
梁芬点了点头,道:「陛下西巡,点了你作为左民部随驾官员,这些时日准备准备,别到时一问三不知,白白浪费良机。”
「是。」皇甫昌替梁芬掸掉肩头落雪,然后扶着他往里走,问道:「如何?太后愿回家吗?」
「现在是大梁朝了。」梁芬瞪了皇甫昌一眼,没回答。
皇甫昌也不追问,回到屋中后,问道:「梁公可还记得阎鼎?」
「他?台臣?」梁芬一顿,苦笑道:「台臣啊!他心太大了,老夫镇南阳时,他还想着割据自立。后来不是投匈奴去了么?」
「阎台臣后来去了凉州,前阵子和鸿胪寺的庾元度暗通款曲。」皇甫昌为梁芬倒了小半杯酒,
说道:「今日接到其手书,便急着赶来了。」
梁芬沉吟片刻,摇头道:「台臣还是这样子,为功名利禄迷了心眼。不过,这回他倒误打误撞走对了。他也是有福气的,有此事,便不至于没好下场。」
「是啊。」皇甫昌说道:「阎氏在天水、武威、金城都有族裔,也不是什么小族了。阎台臣若能说动阎氏归国,背弃张骏,便是一桩功劳,今后还能为明公所用。」
「老夫年逾六十,还能在位几年?」梁芬摆手道:「而今所为,不过为梁氏子弟铺路罢了。平定西凉之后,便该退位让贤了。’
「明公何言老耶?」皇甫昌笑道:「就连赵王都很敬重明公呢。」
「嗯?」梁芬目光陡然一凝,看向皇甫昌。
皇甫昌为其目光所,干笑一声,道:「我去把门窗关好,太冷了。”
就在这时,有老仆入内,在梁芬身侧附耳密语一番。
「膨!」梁芬拍了一下案几。
皇莆昌吓了一条,不知所措。
「可确切?」梁芬问道。
老仆看了看皇甫昌,又凑到梁芬耳边,低声道:「太医署不止一人诊断,应无差错。」
「好你个邵全忠!」梁芬怒道,
皇甫昌左看右看,尬笑道:「我再去温一壶酒。”
说罢,转身出了门。
梁芬这时已慢慢冷静了下来。
老仆察言观色,低声道:「明公,太医署的医者一辈子不知道见了多少人心鬼之事,他们嘴很严实的,绝对不会乱说。当年惠帝为人毒杀,太医署的人至今未向外吐露半个字,足堪信任。此事尚有挽回的余地。”
「不孝女愿意回家了吗?」梁芬问道。
「太后愿归家静养。」老仆回道。
梁芬冷哼一声。
「明公,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老仆说道:「长房一一「闭嘴。」梁芬坐了下来,道:「此事老夫自会处置,你听命便是。”
「是。」
梁芬脸色阴晴不定,最后终于长叹一声,道:「老夫这辈子欠邵全忠的么?」
被老梁念叻的邵某人刚刚结束正月十五登高之会,此时正在芒山脚下陪客人饮酒。
楚王邵、修容卢氏、秘书监卢谌、黄门侍郎许式、散骑常侍祖应五人亦在场,来客则是许柳及祖渺之子祖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