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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清尘拿出折下来的桃枝给他,“蔫了。”

陆常林看着已经蔫了的桃枝,更想把他踹回汴京。

他拿走桃枝左看右看,想起还有正事要办,旋即又笑起来,“百姓都自发去挖水渠了,按照今天去的人数,半个月靖安境内的水渠就能全部修好过水。”

苏绾淡淡扬眉。

兴修水渠不需要太多的专业知识,修运河才需要。

靖安一地的水渠组网后,平崇上游可再开一条运河,一直挖到安宣府附近。

这样一样,平崇一带可以避免水患,北境的运力和粮食产量都会大幅度提升。

就是开修运河,需要更专业的地质评估人员,评估路线和沿途土质结构,是否适合修运河。

她会的那点东西不够用,得让工部的人来定。

“你们吃饭没

我忙了一早上到现在都没吃。”

陆常林摘下一朵蔫了的桃花,左右比划了下,塞进怀里,“清尘,这顿饭你得做东。”

“那走吧。”

贺清尘爽快应允。

苏绾笑了笑,将刚刚冒出来的念头跟陆常林说了下,让他安排工部的人过来评估。

做好评估修起来就快了,最多三年就能完工。

“吃完饭我就往汴京发消息。”

陆常林答应下来,状似不经意的语气,“要不要跟他说,你在靖安。”

他真希望他们好好的。

赵珩这段时间跟刚从冰窖里爬出来差不多,脸上总挂着寒霜,每次早朝朝臣都噤若寒蝉。

倒也有好处,没人敢搞事。

“不用了,我等鸭苗送到就回去。”

苏绾脸上的笑容不变,“还要再开两家铺子。”

她会去找赵珩,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她就去。

陆常林无奈叹气。

她不说赵珩也知道她在这,也不知他们何时才能解开心结。

转眼过去六天。

年前准备的鸭苗和鸡苗送到靖安,靖安境内的大小水渠,也在百姓的努力下修了大半。

苏绾跟着陆常林安排工人将改良过的水车,送到头年修好的水渠最宽处,准备安装。

原先靖安也有不少水车,但都不大,遭遇干旱后溪流全部干涸一点水都没有,水车也派不上用场。

从平崇下游开的这条水渠,宽度有三米多点,沿途多处都可安装水车,增加灌溉能力。

“往这边挪一下。”

陆常林吼了一嗓子,等工人挪好开始拉起风车,这才松了口气回到苏绾身边,“看这天气,怕是又要下雨,到时候还得去查哪里的虫子比较多。”

连续晴朗了六天,再下雨虫子会更多,他们人手不够没法处处盯着。

送过来的鸡苗鸭苗,都以非常低的价格卖给百姓,让他们放养,总数有一万多只。

“这是小事,靖安境内四十个镇子,一千多个村子我都在当地安排了人盯着,不管哪里出现大片的虫子,他们都会第一时间传消息过来。”

苏绾失笑,“银子得你来支付。”

她每到一处就找当地的百姓负责此事,发现虫子大量孵化就送信到靖安县衙,消息准确可以领四百文铜钱。

“银子”

陆常林愣了下,回过神随即失笑,“没问题。”

这办法非常好,不用户部招人做事,而是让百姓自己去盯着,出了问题百姓比官员更着急解决。

“贺大夫的实验也该出结果了,我过两日回汴京。”

苏绾仰起脸,掩在帷帽下的双眸清澈透亮,“剩下的事交给你,等这场雨过后就能知晓下一步要做什么。”

已经三月了,气温回升再来几场春雨,土里的虫卵孵化更快。

还得注意雨量,大旱之后必有大涝,不能掉以轻心。

有她实地探查后新开的水渠,只要能赶在雨季来临之前全部修好,发生水患的可能性很低。

“放心。”

陆常林放松下来,想说赵珩已经到了靖安,还没开口就看到几匹马朝着这边飞奔过来。

苏绾也看到了疾驰而来的骏马,马上的身影熟悉又陌生。

两个半月,他们一次面都没见过。

陆常林不说北梁到底有没有出兵,她也没问,只做好自己该做,无愧于心。

可是看到赵珩,她的心跳还是乱了,胸口酸胀难忍。

她喜欢他。

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轻松愉悦,喜欢他放下帝王身份后意气风发的模样,喜欢他偶尔流露的天真。

她不知道这样的喜欢算不算爱,却从未想过要跟他分手。

从未想过换一个人去喜欢。

也不会再有人能像赵珩这般包容她。

“是陛下和萧将军等人。”

陆常林不明所以,“像是有事。”

苏绾略略颔首,没吱声,掩在帷帽下的眸子隐隐发红。

赵珩转眼到了跟前,他从马上下去,几个箭步冲到苏绾跟前,拿走她头上的帷帽用力将她抱进怀中,哑声呢喃,“舅舅的骸骨拼全了,我没有出兵北梁。”

没有她反对自己出兵,北梁如今已是狼烟四起,怎会是眼前这番忙于春耕的热闹景象。

满朝文武,无人反对出兵。

他们都清楚,宋临川会和他皇叔联手御外,甚至做好了打上一年半载的准备。

便是谢丞相都建议立即行动,兵贵神速。

谢家满门忠烈,折在北境的就有六人,这也是谢丞相不同意谢梨廷从军的原因。

只有苏绾不赞成出兵,还理智的跟他分析,这一仗为什么不能打。

他知道她的分析在理,只是当时没法冷静下来,没法要求她同仇敌忾。

那晚回宫后,他一个在春语阁上站了一夜,最终还是决定出兵,并亲自来了赤虎军大营。

抵达大营当晚,安插在东蜀的探子和守着南境的谢梨廷,同时来消息。

东蜀方面,宋临川在边境预留了五万精兵,只要他们入境东蜀便会立即停止内战御外。

南诏的散兵游勇也在南境聚集,随时会趁着南境兵力不足,杀入南境。

看罢消息,他想要出兵的决心便动摇了,冷静反思出兵是否可行。

靖安灾情未解,北境的百姓刚安稳半年,南诏散兵随时背后补刀。

便是一年半载内踏平了东蜀,北梁也会千疮百孔民不聊生。

伤敌一千自伤八百,此战不值。

他与表兄讨论许久,最终只派了一支精锐过去,将舅舅埋骨他乡的骸骨带回来。

苏绾说的没错,舅舅守卫北境是希望北梁可以安定,自己一意孤行为他报仇,北梁又会陷入战乱。

他好容易压下去的朝臣,也会趁乱结党把持朝政,鱼肉百姓。

这不是他这些年隐忍不发,极力登上帝位的初衷。

也与自己想要将北梁,变成太平盛世的理想背离。

“玄黎。”

苏绾艰难仰起脸,抬手抚上他布满胡茬的俊逸脸庞,“瘦了。”

国恨家仇,机会就在他手边,他明明可以孤注一掷报仇雪恨,最终却只是把舅舅埋骨异乡的骸骨带回。

她错怪他了。

苏绾看着他明显瘦了一圈的脸庞,眼里慢慢浮起雾气,“现在走”

他应该是来带她去葬礼的。

这一天他定是等了许久。

“在等一会。”

赵珩松开些力道,却仍圈着她,低下头颤抖亲吻她的额头,“让我再抱抱你。”

身为帝王不可感情用事,她比自己更懂得这个道理。

他的冲动,险些酿成大错。

“大家都在看着。”

苏绾回抱他,埋头下去,在他胸前轻轻蹭了蹭。

“让他们看。”

赵珩抬起手,扶着她的后脑又亲了亲她的头顶,胸口翻涌着难以名状的酸涩情绪。

她阻止不了他,却早早来靖安安排百姓提早防虫,布置春耕。

这些本就不是她的分内之事,她却还是做了,还做得比他手下的官员要好。

她不是那些喜欢将情情爱爱放在嘴边的女子,她理智冷静,便是情浓意浓时,也不会盲目的支持他。

他不来,她可能永远不会主动找他。

这两个多月,他日夜难安,既担心找不到舅舅的骸骨,又害怕她再也不理会自己。

收到消息,他第一时间赶来靖安。

她一点没变,像是他来不来都无需在意,她就在那。

赵珩轻轻吁出一口气,像是抱不够一般拥紧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子里。

她怎么可以这么好,自己何德何能能够遇到她。

苏绾被他抱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微微挣扎了下,闭上眼将脸颊贴到他胸口上,仔细感受他的心跳。

良久,赵珩抱够了才不舍地放开苏绾,侧过头看向陆常林,“上马,随我们一道去。”

陆常林扬了扬眉,叫来书童吩咐一声,利落上马。

苏绾和赵珩共乘,秋霜骑着赵珩给准备的马匹,一行人浩浩荡荡返回靖安。

柳云珊带着婢女等在县衙,接了她后,大家再出城往北疾驰。

苏绾抓紧马鞍,整个靠在赵珩身上,心底涌起陌生的又甜丝丝的情绪。

这便是爱吧

一路快马加鞭,天黑时终于抵达赤虎军大营。

整个营地的将士都已披麻戴孝,安静地在等着他们,燃起的火把,将营地照得亮如白昼。

赵珩下马,全营的将士都跪下行礼,三呼万岁。

“免礼平身。”

赵珩的嗓音裹着些许嘶哑,“当年镇北王领兵抗击东蜀大军,誓要守住北梁山河,令黎民苍生安居。

当年,朕就在这大营之内,等他凯旋。

如今他终于魂归,朕当亲自送他。”

将士低头,依稀能听到几声细微的抽泣声。

赵珩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伸手去接马上的苏绾。

苏绾从马上下去,稍稍活动了下颠麻的双腿,手被赵珩握住一起进入萧云敬的营帐。

营帐布置成灵堂,正中间摆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材,负责治丧的将士,在往火盆里丢纸钱。

苏绾跟着赵珩一起上香,下跪行礼,鼻尖有些发酸。

赵珩做出不出兵的决定,必定经历了极为痛苦的煎熬,还要去说服那些将士,不让他们心生怨怼,过程之艰难是她想象不到的。

礼毕,萧云敬和柳云珊一起跪下磕头,苏绾和赵珩则去换上孝服。

等他们换上孝服出来,陆常林也换了孝服,守在灵前。

“明日一早安葬,你们赶了一天的路,先回营休息。”

萧云敬走过来,哑声开口,“玄黎,父王回来了,他地下有知,知晓你已登上帝位定然无比欣慰。”

“嗯。”

赵珩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唇角抿紧。

苏绾抬头看萧云敬,发现他的长相比梦中更为坚毅,身上的杀气也很重,禁不住挪开眼看向柳云珊。

一刚一柔,两人确实很搭。

离开灵堂回安排好的营帐,将士送了饭菜过来。

苏绾洗手坐下,赵珩坐到她身边,嗓音还有些低哑,“有没有怪我不来找你”

“没有,你不来我做完事也会去找你。”

苏绾侧过头,目光柔柔地看着他,“这些事我没有亲历,无法体会你当时的心情,不该跟你说那样的重话,以后不会再说。”

“我也不对,应该跟你说清楚,而不是一走了之。”

赵珩倾身过去,温柔亲吻她的额头,“舅舅在封后大典后,为避免父皇生疑,自请镇守北境抗击东蜀大军,走时带走萧家男儿一百三十六人,无一人回。”

到外祖过世,曾经赫赫有名的镇北王一族,彻底没落。

“他应当也不希望你真的领兵出征,不会怪你不为他血刃仇人。”

苏绾握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已经牺牲的将士要铭记,得来不易的安宁也要珍惜,我会一直陪你。”

陪着他将这千疮百孔的山河修补好,陪着他一起将北梁变成太平盛世。

“好。”

赵珩又亲了她一下,抽开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吃饭,明日我要为舅舅抬棺。”

苏绾轻轻点头。

隔天一早,镇北王的棺椁封钉,赵珩和萧云敬一起抬棺,营中哭声一片。

苏绾扶着哭红了眼的柳云珊,鼻子阵阵发酸。

青山处处埋忠骨。

葬礼结束,赵珩送苏绾到靖安后便直接回汴京。

靖安又下了一场雨,各地负责监测的百姓纷纷来信,鸭苗鸡苗吃虫子的速度,赶不及虫子孵化的数量。

贺清尘带着柳云珊等人,分成几个小组,和当地百姓一起利用药汁杀虫。

苏绾和陆常林则负责收购被打死抓住的死虫子,一斤一文钱。

经过二十天的分工和努力,加上水田数量激增,虫灾一事基本上被遏制住。

苏绾交代陆常林还要谨慎观察,防止死灰复燃,带着秋霜先回汴京。

到了六月,各地出现几次小股虫灾,很快便彻底扑灭。

苏绾看罢陆常林的来信,侧过头看着心情愉悦的赵珩,“什么意思”

赵珩伸手将她抱过来,贴着她的耳朵呢喃,“陛下答应过,蝗灾不起,便与我成婚。”

他早准备好了,连日子都定下来了,只要她点头即可。

贺清尘等人都搬到韩丞相府去了,那儿现在是医学堂,贺清尘做实验带学生。

自己如今出宫住太子府,名正言顺,婚礼由谢丞相和崔尚书为他们主婚,已经说好。

其余受邀的,都是他身边的近臣,不会泄露她的身份。

“好。”

苏绾丢开陆常林的来信,伸手捧起他的脸亲过去。

国丧期间禁礼乐,因此婚礼从简,她没什么意见。

“日子定在这月十五,还有三日。”

赵珩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你在家等着便好。”

苏绾哭笑不得,“这么急”

“很急。”

赵珩低头吻她。

住了几个月的客房,当然急了。

转眼到了婚礼这天,苏绾看着赵珩送来的凤冠霞帔,鼻子酸得厉害。

“陛下说了,娘娘出门上骄子穿寻常百姓的喜服,上了骄子便换上凤冠霞帔。”

秋霜拿着梳子给她梳头,笑容俏皮,“陛下还说,要让全汴京的百姓都知道娘娘嫁了个商户,骄子要到太平坊转一圈。”

苏绾也忍不住笑,“依他。”

还以为要从简,没想到赵珩竟然准备这么充分,还特别的壕气。

整个汴京城内的树上都挂满了红绸,长安里的树也在三月末全都换成了石榴,开门就是一大片红似火的石榴花。

赵珩说封后大典不能办,但也会给她一个最隆重的婚礼。

苏绾梳妆换衣,到了吉时出门上骄换衣,红色盖头盖下来,便什么都不不管了。

转了一圈,骄子直接进了太子府,谢绝百姓观礼。

苏绾下了骄子,等赵珩揭了盖头,和他一起进入太子府前厅。

“陛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来观礼的朝臣行礼。

“免礼平身。”

赵珩牵着苏绾的手,朝谢丞相点点头,示意他开始。

谢丞相按制宣读封后圣旨,由崔尚书授凤印,礼成。

送走所有朝臣,赵珩牵着苏绾的手回新房,含笑看她,“还要喝合卺酒。”

苏绾回给他一个微笑,点头。

赵珩倒好酒递给她,自己也拿了一杯,目光缱绻,“绾绾,吾妻。”

苏绾眼里泛着迷蒙的水光,端着酒伸手过去与他交杯,仰头喝下这杯酒。

从今往后,纵有风雨,她也会与他携手并进,共赴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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